黄金风潮案
发布时间:2022-03-02 16:52:28 点击次数:28 文章作者:
——发生在民国三十五年(1946年)的一桩金融案。古羊(《检察风云》2007年第24期)《旧上海黄金风尘案》:1946年3月初,国民政府决定开放外汇市场,实施黄金买卖政策。此事的起因是,当时国统区物价狂飙,民不聊生,国民党官方货币——法币的地位岌岌可危。在行政院长宋子文的主持下,国民党政府企图以此来回笼泛滥的流通货币,抑制汹涌的通货膨胀。但在抛售黄金的过程中,官僚特权势力狼狈为奸,趁机大肆贪污营私,从而引发了一场极为混乱的社会动荡,上海市民连称:“国民党气数已尽”,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“黄金风潮案”。抛售黄金无济于事:黄金买卖由中央银行负责办理相关事宜。所谓“买卖”,主要还是大量低价拋售为主,中央银行间或有买进黄金,但数量极少,而且都是矿金,做做样子而已。实际上只有“卖”,没有“买”,因而在一般市民眼里,买卖就是抛售,拋售的办法分为两种,第一种是明配。每天上午10时,由中央银行根据当天上海黄金市场的金价规定牌价,由上海的金号、银楼公会会员,提出当日申请购进的黄金数量,交由公会负责人报请央行业务局配给,上午由央行将黄金配下,下午金市收盘时,配售户将配给的黄金的价款缴库。第二种是暗售。因为当时明配的黄金数量总是供不应求,遂由央行根据市场波动情形,暗地将黄金交由委托的几家金号、银楼,向市面拋售。央行不直接露面,说是为了便于控制,实际上是为了便于勾结舞弊。黄金买卖的中心,自然是号称远东金融中心的上海。央行抛售黄金的市场代理人,是上海金业公会和上海银楼业公会,具体由同丰余、太康润、大丰恒三家金号,方九霞昌记、杨庆和发记两家银楼负责,他们经领和分发所有中央银行配发的黄金。在最初的几个月内,上海的黄金市价波动还比较小。全权负责的宋子文,对黄金买卖的动向十分关注,要求中央银行总裁贝祖诒,央行业务局正副局长林凤苞、杨仁安等人,每天向他汇报黄金市场的动态。财政部长俞鸿钧则被架空在一边,无权过问此事。然而,局势正慢慢变得失控,所谓不以少数人的意志为转移,诚哉是言。1946年10月以后,随着国共内战的演进,战局对国民党越来越不利,军费开支猛增,金融市场便出现大幅度的波动。到了1947年初,市面金价一天几波,中央银行虽然逐日抛售金条,但涨风仍不能平息。当时,全国各地的金价普遍高于上海,以1947年2月11日的金价为例,每根金条上海最高为734万元,北平为860万元,南京为930万元,武汉为950万元,重庆为950万元,广州竟高达1100万元。于是乎,全国各地游资纷纷流向上海抢购黄金。许多高级军官,都把领到的军饷钞票暂不下发,大批装运到上海来抢购黄金美钞。运送战备的火车,成为运送钞票的专列,各大派系为了争夺交通工具,还大打出手,军心一片混乱。连中航的飞机,也被人用来运金。上海黄金库存很快见底,宋子文急忙调用运输机,从重庆的黄金库存向上海输血。最高的一天,曾抛售黄金10万两,但也无济于事。停售黄金引来抢购风潮:60年前的1947年初,上海各报上这样的标题比比皆是,令人不寒而栗:“物价如脱缰之马,各地粮价飞升,平民叫苦连天。”“百物一致暴涨,市上一片混乱。”而此时,金融市场也一片混乱,并带动物价一再狂涨,社会动荡不安。上海的米价1946年涨了15倍,1947年则涨了20倍。其他与市民生活密切的商品,也无一不涨。市民一觉醒来,往往发现原先够吃一天三顿饭的伙食费,这时候已经只能吃两顿饭了,晚饭需要勒紧裤带了。2月中旬,上海多家米店,银楼,被愤怒的市民捣毁,随后,广州、武汉、长沙等地,相继爆发相同的事件。面对这种情形,蒋介石再也坐不住了,决心停止抛售黄金。他叮嘱宋子文说:“今日所应急切图之者,尤莫重于改变经济政策。”宋子文还想变更外汇汇率和继续抛售黄金,被蒋介石一口拒绝。但下一步如何走,他也不知道,只好走一步看一步。2月16日,行政院发布《经济紧急措施方案》,重新实施黄金管制,禁止黄金买卖。并且组成了经济监察团,对商民持有的黄金和美钞,加以充公或按市面牌价兑换,从市民手中抢得仅有的一点物资和金钞。但是,停售黄金,却引来了更为严重的抢购风潮,社会危机如决堤之水,无法抵挡。风潮由上海始,蔓延至全国各地。金价狂涨带动了物价狂涨,百姓生活成本大幅上升,许多家庭财产缩水三成。商店则囤积居奇,不愿出售货物,市民也开始加入到抢购物资的风潮中去。一些中小工商业者为了保本保值,只得从流动资金中移出一部分,购买与生产无关的物资,许多企业都在风潮中破了产,市面混乱不堪。由于黄金风潮闹得民不聊生,国民党内就有人呼吁,要彻查黄金案的责任。有的人则把矛头直指宋子文,想乘机把他赶下台。著名学者傅斯年,在世纪评论上发表《这个样子的宋子文非走开不可》一文,更是火上浇油。不同的动机,汇成了一股打倒宋子文的浪潮,酿成国民党内部异常激烈的斗争。在此情况下,蒋介石为了以示公正,信誓旦旦地表示,要彻查“黄金风潮案”。调查分三条线进行:在军队,由国防部二厅厅长郑介民组成调查团,负责调查军人在风潮中挪用军费抢购黄金的情况;在民间,由凇沪警备司令宣铁吾组织“经济监察团”,负责调查上海商民投机倒把、违反金融管理规定的行为;在上层,由监察院委派何汉文、谷凤翔、万灿、张庆桢四名监委,负责此案的清查。“金牛党”狼狈为奸营私舞弊:这三条线,关键还是监察院的那几个老家伙,许多人还指望他们扳倒宋子文呢。监察院院长是民国元老于右任。他早就对宋子文看不顺眼,想通过查案,一扫人称“养老院”的监察院的萎靡之风,给世人一个交代。他说:“这次的查案,监察院必须下决心打老虎,不要只拍苍蝇。”四监委深受鼓舞,决心查个水落石出。通过一段时间的明察暗访,四监委查获了上海金业公会主席、同丰余号经理詹莲生,利用公会主席的地位以及熟悉中行库存情况,操纵上海金市攫取20多万两黄金的事实。这是因为,拋售虽说面向公众,其实仍是暗箱操作,黄金的抛售都归同丰余号经理詹莲生负责,再由同丰余号分配给有关系的金号、银楼,他们利用“火耗”等名目,从中大肆克扣,中饱私囊。据当时任中央银行稽核处的李立侠回忆:“甚至中央银行以所有400两一块金砖,熔化为市面通行的10两一根金条,也不经过当时的中央造币厂,而直接交詹莲生分配给有关金号、银楼代熔,每条付给三分火耗。”其实,詹莲生所获得经营暴利,何止火耗一项,当时查案的监委就收到举报,说詹“一年中所赚得的黄金有10万条以上”。监委们曾询问詹莲生:“你赚得的大量黄金哪里去了?”詹莲生毫不在乎地回答说:“赚项大,应酬也大,并没有得到多少金子。”接着又大谈他和宋子文、贝祖诒的关系,嬉皮塌脸,有恃无恐。显然,詹莲生是上海黄金商人和央行之间的纽带,而且神通广大。因为詹莲生虽只是个小小的经理,却包办了中央银行暗售的所有黄金配额,而其他几家代理金号、银楼的黄金配额,也要靠他来分配。说穿了,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詹莲生与中行总裁贝祖贻、业务局局长林凤苞和副局长杨安仁等人的勾结。詹莲生与贝祖诒同为苏州人,与贝家有亲戚关系。早在贝祖诒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经理时,两人已经狼狈为奸,在外汇买卖上大捞了一票,林凤苞、林仁安则一直是贝祖诒的亲信,原先也在中国银行任职。贝祖诒任中央银行总裁,就把这两个亲信捎上,当了央行业务局的正副局长。贝、詹、林、杨,实质上是以同丰余为掩护的一个贪污团伙,被上海市民称为“金牛党”。宋子文的推托:事情越查越多,正所谓拨出萝卜带出泥。可笑的是,同丰余竟是一家没有向政府备过案的黑店,这下监委们似乎找到追究的把柄了。他们向上海市社会局质问道:“何以同丰余没有批准立案,而经理这样重大的业务,你们不加以取缔呢?”社会局负责人苦笑着回答说:“贝总裁招呼我们不要管,我们只好不管。”监委们询问林凤苞,林的回答更加振振有词:“因为上海金业公会会员复杂,不可靠的多,詹是公会主席,熟悉情况,有信用,有号召力,贝总裁也知道他的负责可靠,所以选择他负责。”再去盘问贝祖诒,回答也是差不多的口气。四监委又向贝祖诒询问抛售黄金的情况。贝傲慢地回答说:“央行原有库存总数,从1946年3月至11月的抛售总数和现存底数都有,但事关机密,奉主席(蒋介石)谕,对任何人不能公开。”四监委只得从其他渠道再打探,最后还是利用了孔祥熙与宋子文的矛盾,获悉了中央银行已经将全部库存900万两几乎售罄的内幕。据孔说,他卸任财政部长时,交给宋子文的库存共有900多万两黄金。央行在宣布停售黄金时,已经是库存告罄,无金可售了。监委们核以央行每月售出黄金约70万两,共计12个月,约为850万两左右,孔祥熙的说法是靠得住的。不过,央行抛售黄金没有什么法定的手续,一切都有宋子文、贝祖诒说了算,“ok”了事。同丰余连一本进出的账目都没有。也就是说,监委们没有什么过硬的材料可以拿到手,这使查案阻力重重,难以获得突破性进展。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。世人都明白,这几人的顶头上司就是宋子文,宋子文的上面还有蒋介石,怎么办?如何查?恰好宋子文那几天在上海办事,监委们听说后,请示于右任,于答:“继续查。”于是监委们赶往宋宅,正好把宋子文堵在家里。监委们得到的情报是,出售黄金经过政府的同意,而引起大风潮的停售黄金令,却没有经过政府的讨论或同意,完全是宋子文个人的决定。于是监委们诘问这是怎么回事?宋子文一脸不屑,说:“停售黄金是奉主席的口头指示,我不过是奉令行事。至于事先没有提出讨论,一来事机急迫,二来主席的意思,大家也不会另有什么好办法。否则,会徒然引起一些无谓的争论,暴露国家的机密,影响戡乱大计,”他又说:“我能力有限,已经向主席提出辞职。一切听上面决定处理。”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,监委们只好倚老卖老,硬着头皮打电报给蒋介石,询问停售黄金是否确泰主席的命令?国民党败象毕现无遗:何汉文等人,一面探听蒋介石的真实意思,一面先造声势。他们在监察院领衔10多名监委,提出弹劾“宋子文、贝祖诒案”。立法院开会时。还把宋子文、贝祖诒请来质询,弄得两人面红耳赤,下不了台。接着参政会也向宋、贝两人提出质询攻击。事情进展到这一步,监委、立委们知道,接下来,关键要看蒋介石的态度如何了。但他们的电报发出后,却迟迟不见蒋介石的批复。监委们想见蒋介石,哪里有合宜的时机。有老于此道的人出主意,让他们到国民政府文官处查询一下,看看蒋介石有无批复。果然,那里有人拿出一份文件,笑笑说:“批示有的,不大好复电,你们看看吧。”四监委拿过文件,原来蒋介石在电报上的批示是:“并无其事。事到如今,有何办法。”四监委看了,都啼笑皆非,怪不得一直没有回音。看蒋介石的意思,显然也没有办法,只能不了了之了。的确,蒋介石也陷入两难的境地,据当时任中央银行稽核处的李立侠回忆:“蒋介石对中央银行是十分重视的,这是他的总账房,不许别人为所欲为,由于宋子文乱花了他的家当,他就断然把宋赶走了。”不过他也知道,宋子文也是为他在办事,试想,不是宋子文殚精竭虑,他打内战的巨额经费,文从何而来?真要追究的话,自己是点过头的,对于这一事件,应该负有主要责任。何况宋子文毕竟是自己的大舅子,关起门来始终是一家人。但他又对宋子文、贝祖诒在不知不觉中花掉大量外汇和黄金,恼怒不已。但无论如何,事情总要有个交代。1947年3月,中央银行进行改组,贝祖诒被免去总裁职务,由张公权接任。宋子文也于1947年3月1日辞去行政院院长,黯然南下,就任广东省政府主席。行政院长一职由蒋介石兼代,不久改由张群接任,两张都是政学系的风云人物,这番国民党内部的斗争,政学系是得了大便宜的。詹莲生、林凤苞、杨仁安三人,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,詹12年;林,杨分别7年,但在美金、大黄鱼的打点之下,三人后来获得“保外就医”的机会,依旧逍遥法外。黄金风潮案就此告一段落,但国民党政府的败象已经毕现无遗。此后,国民党政府的财政金融形势一泻千里,整个国统区的政治、军事、经济,都开始呈现崩溃景象。